幽王击鼓文言文翻译(幽王击鼓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烽火戏诸侯”这一脍炙人口的历史故事,早已成为解释西周灭亡原因的最佳版本。然而,由于对西周灭亡的传统阐述长期以来一直被褒姒这一神秘的角色所掩盖,因此在解决这一时期其他所有的问题之前,我们必须首先廓清褒姒之谜。褒姒身世故事中的内在矛盾早在两百年前便由乾嘉学派的大学者焦循指出。从另一方面看,有明显的证据能够显示后世史学家所描述的褒姒这一角色其实是中国古代史学领域长期发展的一个结果。因此,我们的任务是论证褒姒故事是如何一步步发展起来的,以及在后世的历史记录中它又有着怎样的描述形式。如果能够从传说中分辨出后世添加的层次,并将后世的臆造与故事的原始内核相分离,那么我们就可能还原她真实的历史作用,或者说这个角色是否真实存在过。对褒姒的正确认知将有助于我们重新理解西周的灭亡的真相。

我们从《国语·郑语》中的一段叙述开始,据说它出自周幽王时期的太史史伯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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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宣王之时有童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鬻是器者,王使执而戮之。府之小妾生女而非王子也,惧而弃之。此人也,收以奔褒。天之命此久矣,其又何可为乎?《训语》有之曰:“夏之衰也,褒人之神化为二龙,以同于王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氏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吉。乃布币焉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藏之,传郊之。”及殷、周,莫之发也。及厉王之末,发而现之,漦流于庭,不可除也。王使妇人不帷而噪之,化为玄鼋,以入于王府。府之童妾未及龀而遭之,及笄而孕,当宣王之时而生。不夫而育,故惧而弃之。为弧服者方戮在路,夫妇哀其夜号也,而取之以逸,奔于褒。褒人褒姁有狱,而以为入于王。王遂置之,而嬖是女也,使至于为后而生伯服。天之生此久矣,其为毒也大矣,将使候淫德而加之焉毒之酋腊者,其杀也滋速。

上面这篇文字出自史伯批评周幽王昏暗统治的段落中。在这段叙述中史伯征引了两份资料:一首童谣和已经佚失的《训语》。但这两条引述本身似乎与褒姒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并且它们也不能支持史伯将褒姒描绘成一个邪恶女子。从另一方面来看,很可能是史伯,或者说是《国语》这部书的编纂者,将这两份资料编联起来创造了一个引人入胜但却自相矛盾的故事。

《国语》

不过,另外还有一段文字中也提到了褒姒,叙事者是史苏,篇幅较短,载于《国语·晋语》。与《郑语》中将褒姒记述为褒人为一次可能的败诉而支付给幽王的抵偿品不同,《晋语》中谈到了周幽王对褒国的一次征伐,根据叙事者的观点,这与献公伐骊戎十分类似;褒人将褒姒献给周幽王以换取和平。史苏继续说道,褒姒得宠,生了伯服。随后她与奸臣虢石父勾结,驱逐了王位的继承人宜臼。史苏版本的不同之处不仅仅是它的简单,更在于它潜在的哲学:褒姒是被征服者实施报复的工具——“女性杀手”。但在史伯的版本中,她却是一位古代邪神的转世,奉上天之命前来惩罚周王的倒行逆施,并且将周王朝引向灭亡。有些学者认为,《郑语》的成书年代可能要比《晋语》晚。如果此点属实,那两个版本之间的差异可能反映了战国时期的史学家和哲学家对西周灭亡这段历史认识的一种转变。但它们也可能只是代表了褒姒身世故事的两个并存传统。

晋侯苏钟铭文

幽王击鼓文言文翻译(幽王击鼓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这两个版本的褒姒故事自然都为司马迁所熟稔,但在《史记》中,太史公显然将史伯对褒姒身世的详细叙述与史苏对褒姒导致西周灭亡的说法结合了起来。事实上,司马迁不仅复制了史伯的版本,而且还添加了某种程度上可谓整个故事中最著名的一部分——烽火戏诸侯。这个特殊的部分极可能来源于《吕氏春秋》,但太史公对其做了一定的修改。《吕氏春秋》大约成书于公元前239年,其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周宅丰镐近戎人,与诸侯约为高葆,置鼓其上,远近相闻。即戎寇至,传鼓相告,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寇尝至,幽王击鼓,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说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子击鼓,诸侯之兵数之而无寇。至于后,戎寇真至,幽王击鼓,诸侯兵不至,幽王之身乃死于骊山之下,为天下笑。

吕不韦

在《史记》中,这个故事变成了: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亦不至……申侯怒,与鄫、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

“烽火”之说显然是司马迁的虚构,因为《吕氏春秋》中仅仅提到了“鼓”;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烽火”这种报警系统在先秦时期即已存在,更遑论西周时期了。更重要的是司马迁为褒姒添加了一种更为神秘的特征:她不爱笑,甚至连话都不说。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她邪恶的力量“驱使”周幽王费尽心思去取悦于她。这种特征并非《吕氏春秋》或《国语》中的褒姒所有。在《吕氏春秋》中,这个故事只是向我们展示了一位不计后果的统治者如何戏弄他的臣子,而司马迁却利用它来显示邪恶、心怀鬼胎的褒姒是如何引起西周王朝灭亡的。鉴于《史记》对后世历史著述有着巨大的影响,《史记》版本的褒姒故事也因此晋升为褒姒故事的主流。

然而,这个故事的发展并不止于《史记》;到了公元10世纪,褒姒又被附加了另一个癖好:爱听丝织品撕裂之声。据《通志》记载:

褒姒好闻裂缯之声,王发缯,裂之以适其意。

这次新的发展可能与鄫国的名字有一定的关系,“鄫国”之“鄫”在《国语》和《史记》中均作“缯”,根据《今本竹书纪年》的记载,在公元前780年,鄫国遭到周朝王师的讨伐。很可能这次新的创作是创作者基于对“缯”字的误读和曲解。因为“缯”字所具有的“丝”的属性从而导致了“褒姒好闻裂缯之声”这个故事的出现。

褒姒故事的持续发展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女祸”这个古老的信仰。虽然邪恶的男人更容易毁掉一个王朝,但当一个女人卷入到王朝的纷乱中去时,即便她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着无关紧要的角色,她的作用依旧会被夸大其词,并且在历史上可能会被妖魔化。上面揭示的褒姒故事的发展就属于典型的将褒姒逐渐妖魔化的一个长期过程。对女性的这种成见在由男人统治的世界中并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这主要是男人反对女人干预政治这一传统偏见所致。在《尚书·牧誓》中,武王誓师时引述了一个古代谚语:“牝鸡无晨,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在《诗经·瞻卬》中诗人断言:“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值得注意的是,邪恶女人妹喜和妲己将夏朝和商朝引向灭亡的神秘故事与褒姒故事的发展轨迹简直如出一辙。夏、商、周三代均由“女祸”亡国,这种历史解释的巧合本身就能说明后世史家对这段历史的主观塑造。

《尚书牧誓》

从更深层的意义上来看,或许只有将褒姒妖魔化,西周王朝的声望与其耻辱的结局之间的矛盾才可以得到适当的调和。因为作为后世王朝精神偶像的孔子曾言:“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西周王朝一直都是儒家心目中最完美的朝代。故而,只有为西周的灭亡找到一个替罪羊,后世史学家和政治家们才能够求得一种心理平衡,从而他们也就有理由继续视西周王朝为模仿王朝。

犬戎陷镐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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